卡莲所期望着的胜利,已经触手可及。
然而,就在这时,预料之外的变数发生了。
时间仿佛在一瞬之间被永恒地静止,卡莲右手手背上的金色十字架印记骤然绽放出无比璀璨的光芒,圣洁的能量流入了犹大的誓约,神之键爆发出惊人的能量,绽放出金色的灿烂华彩。如同从地下重见天日的稀世珍宝,好似从深渊海底升上苍穹的天空之城,神之键尘封的力量,在神秘力量的作用下,重现世间!
以犹大的誓约为中心,灿烂的金色铺满了方圆两百公里以内的整片海域。连海浪都被冻结,连水中的游鱼都无法动弹,包括卡莲和赤鸢在内,整支船队所有的女武神,都仿佛被不可视的奇异锁链所牢牢束缚,动弹不得。
这变化远远超出了卡莲的预料,右手上的印记此时仍然在源源不断地汲取着她的力量,令她浑身酸软无力。她露出痛苦的表情,试图呼唤与自己并肩作战多年的犹大的誓约,却得不到丝毫回音。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把自己遗弃。即便是久经战场的卡莲,此刻的身体也感受到了一丝寒冷。
此刻的犹大,闪耀着圣洁的光辉,金色的锁链冲天而起,紧紧地缠绕着了动弹不得的赤鸢。赤鸢被抛出数百米远,双手被高高举起,双脚被牢牢固定,跪倒在金色光幕化为的地面上。
手腕,手臂,头颅,脖子,胸口,腰腹,大腿,小腿,脚踝,无数锁链牢固地缠绕着赤鸢的身体,让她动弹不得。
此时,感到身体一松,赤鸢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,力量爆发而出,足以焚毁万物的火炎狂怒地喷薄而出,然而,这之前自己可以轻易粉碎的锁链,此刻却是不可撼动,坚不可摧,她用尽全力地挣扎,却只能让牢牢束缚住自己的锁链捆缚得更紧。胸口郁结着难以言说的苦闷,赤鸢感到自己有点喘不过气来。
十三根光矛一根接一根落下,轻易地撕裂开赤鸢的身体。每一次,带来的痛苦远远超过之前的光矛,这每一根光矛似乎都是为了给人带来最大的痛苦而制造的刑具,每一根光矛落下,赤鸢难以遏止的痛苦的喊叫声都响彻整片寂静的海域。
被牢牢约束的女武神们,听着赤鸢的惨叫声,发自内心地感到了恐惧与战栗。卡莲更是目眦欲裂,深蓝色的眼眸里填满了泪水,不甘心地拼命挣扎着,想要怒吼,想要咆哮,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。
每一根光矛落下,都伴着殷红的鲜血飞溅而出,染红了金色的地面,染红了将她身体轻易洞穿了的光矛。赤鸢的力量也随着光矛的落下而渐渐消失,一层又一层,如同将血肉活生生剥离一般,赤鸢的力量一点一点被无情地抹去,变得虚弱不堪。
庇护着她的烈焰不甘消失,却只能徒劳无功地嘶吼,无奈地归于虚无。十三根光矛落下,除了锻炼得到的优于常人的身体,赤鸢已然如同一位普通少女那般虚弱无力。
然而被剥夺力量的赤鸢,此刻被十三根光矛牢牢地钉死在了金色的地面上,鲜血汩汩流出,将她的身体染成了一个血人,将地面染成了恐怖的血泊,一点一点夺走着少女的活力与生机。直到流尽每一滴血,才能脱离这梦魇般的痛楚与绝望。
力量褪去,焰色的长发已然重新变回白色,但少女的长发已经被鲜血重新染红。身体好冷,赤鸢已经连痛苦地呻吟的力气也没有了,好像重新变回了小孩子,躺在寒冷的雪地里,冻僵了的躯体连知觉也消失了,无助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。
即使失去了力量,赤鸢的身体也依旧比普通人强大,这也意味着,她要在这绝望的处刑中承受更久的痛苦与煎熬。善用刀剑者,死于刀剑下……吗?也许是自己杀生太多吧。其实很久很久之前……自己就已经不再明白杀人的理由了……赤鸢的脑海中不着边际地思考着,甚至连痛感都放淡了。死亡前都会像这样子,一片混沌吗?也许死亡前的回忆能让自己一片混沌的记忆重新清澈下来吗?不,自己连人格都已经混沌了,又谈何清醒呢?
忽然间,有什么东西紧紧地包裹住了赤鸢的身体,如此…温暖,如此…熟悉,不愿意失去,不愿意离开。赤鸢好像小女孩一样,贪婪地索求着这份冰冷中唯一的温暖,不愿离开,不愿放手。即使这份拥抱触动着她的伤口,让她遍体鳞伤的躯体更加的鲜血淋漓。
好像有什么暖暖的东西滴落在自己的脸颊上,即使在疼痛中,赤鸢也捕捉到了这奇异的触感,不,应该说正是这疼痛,反而让这一点温暖,更加刻骨铭心。
赤鸢挣扎着,勉强睁开双目,睁开那一双被血污所沾染的眼睛。出现在自己面前的,是如白玉雕琢而成的小红,它哀伤地望着自己,身体周围原本缭绕着的永不熄灭的火焰被它强行扑灭——现在的自己,可是经受不了火焰的炙烤的呢。它宽大的翅膀包裹住了自己的身体,洁白的羽翼被自己的血,染上了肮脏的红色,带来一丝浅浅的暖意,这份温暖是如此渺小,却又如此真实。
“是你啊……小红……”赤鸢感觉不到自己的面部神经了,她只能勉强驱动着自己,做出记忆中那份属于“微笑”的感觉。想要像往常那样,举起右手轻轻地抚摸一下小红修长的翎羽,手上传来的更为灼烈的刺痛却提醒她现在的处境。
望着怀中被牢牢钉死在地上,却又冲着自己微笑着的主人,小红的眼睛里的泪水止不住地落下,落在被粘稠的血所覆盖了的赤鸢的脸上,口中发出悲哀的啼叫声,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自己的翅膀,尽可能避免自己的动作触及到主人的伤口。
自己陪着她已经一千多年了。自己和母亲一直陪在赤鸢和丹朱,苍玄,姬麟的身边,然而,在和魔头蚩尤战斗后,就只剩下自己和她了。一千多年了,生活在一起,相依为命,即使是一对仇人也该爱上彼此了吧?何况自己本来就很喜欢她呢?
她忘掉了母亲,忘掉了姬麟,忘掉了大家其实都最想忘掉的那场战斗。看着平静的她,因为失去的记忆而发疯哭泣,看着聪慧的她,因为迷失自我而迷茫……自己真的永远永远不愿意看到她那副样子。但是,自己更害怕的,是有一天她连自己也忘掉了吧?要是自己被她忘记了,她会那样焦急地想找回自己吗?那时候自己是希望她失魂落魄,还是希望她能和平时一样呢?
不愿想,连自己也不知道。害怕这样的事,害怕和她分开,害怕得发疯,所以自己一时一刻也不肯离开她的身边,所以自己贪婪地留恋着袋在她身边的日子。她一定没有发现,她的小红有这么喜欢她吧?她轻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,“小红,小红”,最喜欢了;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翎羽,最喜欢了;她能忘记记忆的困扰,露出发自心底的微笑的时候,最最最最最最最喜欢了!
不能想象,没有她,自己怎么可能独自活下去呢?不能想象,没有自己,她孤零零的一个人,难过了向谁诉说,开心了又冲谁微笑呢?
自己偷偷立下的永远陪在她身边的誓言,恐怕要做不得数了,她现在这个样子,一定很痛吧。自己的心也跟着疼痛,从出生以来从来没有这么疼过啊。怎么能够看得下去?怎么能够忍得下去?是不是自己太自私了?在这里看着她痛苦的样子,自己一定是世界上最烂最糟糕的了……可是,无论如何,如论如何都想多陪她一会,哪怕只有一小会。哪怕一人一禽都承受着撕心裂肺的痛苦的一小会……
我要走了,走到一个永远不可能你再次见到我的地方。到一个永远陪在你身边的地方,只是那大概已经不是我了吧。
不要忘记我哦,就算不在你身边,我也想永远存留在你的记忆里啊。哦不,还是忘了我吧,想起那只陪了你一千多年的小红,会让你流泪吧……
小红用悲鸣宣泄着内心的苦痛,朦胧的泪眼望向赤鸢,似乎有着太多太多的东西想要倾诉,想要传达。
“别……别哭……嘛……你看……我……我也要跟……着……流泪……了……”赤鸢的声音断断续续,望着陪伴了自己如此之久的小红,望着自己在这世界上仅存的伙伴,赤鸢的眼角不由自主地留下眼泪。她想给小红最后的告别,可是,她已经没有力气说那么多的话了。她只希望小红能够离开,好好活下去,找个能善待它的新主人,如果在以后的岁月里,还有时能想起自己这个没用的前主人,那自己,说不定真的可以开心到活过来呢。
一人,一鸟,在血泊中,在分离的悲伤与疼痛中,静静地享受着诀别前最后的时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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